字:
关灯 护眼
海棠书屋 > 武侠小说 > 残剑风云录 > 一百三十四章 残月冷巷
  残月。
  它的光辉比平日更加神秘,更加幽凉,连围在圈里的野猪都会抬头望着它,希望能望透月上美人的心意。
  如果一只猪都可以有理想,人何尝不能向往最美好的东西?
  一声惨叫,猪已被割喉,一柄屠刀葬送了它对未来最美好的幻想,它已倒在又脏又乱的泥潭中。
  海会枯。
  石会烂。
  幻想终有破灭的一天。
  雨还在飘。
  河面银光粼粼,不断淌起细小的涟漪,仿佛是座仙墓,充满了凄美的韵律。
  墓中有一艘帆船缓缓驶向岸边。
  东方朔又回到了这里。
  他与船上一行人辞别,这些人却热情得不让他走。
  他们露出黄色的大板牙,笑得怪异而狰狞,他们的手也在抖,连手中握着的屠刀也在抖。
  东方朔道:“人体中含有一种毒素,致使吃人的人,手会痉挛不止。”
  ——“哈哈!你说得很对。”
  东方朔道:“我有办法治好你们的病。”
  众人已逼近,他们怪异地叫着:“怎么治?”
  东方朔道:“走近些,我好告诉你。”众人将他紧紧围住。
  ——剑气凌霄。
  东方朔扬长而去,只留下河道里缓缓飘动的鬼船。它已成了幽灵船,孤独地飘向远方......
  船夫再也不会因吃人而手抖......
  因为他们都死了。
  中原第一城。
  从西域到中原,第一眼总会看见这所不大却拥挤的城镇。
  虽它比不及“第一”繁荣,却也绝非如今的模样。
  街道死寂。
  一切都埋葬于黑暗,黑暗的更黑暗处,也唯有天地间的萧索。
  东方朔就从天地间走来。
  天上还在飘洒着雨丝,千丝万缕,剪也不断。那些身在异乡的人们,或就在晨曦中望着这场雨,倍感伤怀。
  明明再也无人,那昏暗的巷弄中却亮着一盏孤灯。
  雨水打在灯笼皮上,沙沙作响。
  东方朔走进泥泞潮湿的窄巷中,靴底也在沙沙地响着。雨水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胸膛,也渐渐浸染了他的脚底板,可他不为所动。
  因为他已见到了人。
  打灯人也见到了他,这个人是黑色的。
  他与狂刀一样,对黑色有着一股莫名的尊崇,可他的剑却是白的。
  雨依旧在下。
  灯未灭,照出两个愁苦的人儿。
  可他们却说不出为什么而愁苦,就算知道,也不会说出来。
  东方朔道:“好大的剑。”
  打灯人道:“本来就不小。”他将灯笼往上一提,昏灯便映出了轮廓分明的脸庞,他分明是燕飞霜。
  燕飞霜再难等待,他知道每过一天,他的剑就越发地饥渴。
  剑客都是一样的。
  手中剑要饮血,才能强大。
  东方朔道:“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。”
  燕飞霜道:“嗯。”
  东方朔道:“你为什么非要找上我?”
  燕飞霜摇头。
  东方朔道:“能不能改天?”
  燕飞霜又摇了摇头。
  东方朔道:“你对我一无所知,我们也无纠葛,而你不远万里前来,就为了出这一剑?”
  燕飞霜道:“是的。”
  雨丝飘打在两人脸颊,东方朔忽然认出了眼前这个人。
  他已无法拒绝。
  一阵惊天霹雳!剑就在霹雳声中啸出!
  巷中一瞬煞白,人苍白,剑也苍白,那柄巨剑竖起时,仿佛一面永不可摧的城墙,难以想象巨剑的精髓反而在于“锋利”。
  血却鲜红。
  第一滴血从东方朔腹部缓缓流出,他腹部一出现一道异常恐怖的创口!血忽然从其中喷涌而出。
  伤不至死。
  东方朔面色惨白,他脸上却还挂着桀骜不驯的笑意。
  燕飞霜道:“我放过你几年,本以为你剑法会有长进,能够与我一战。”这已是他生来说过最长的一句话,也是很宝贵的一句话。可他忽然呆住。
  东方朔剑上有血。
  燕飞霜的胸膛在流血,而自己浑然不觉。方才剑气只长一寸,就会砍进心脏。他不由得在心中佩服,多么霸道的剑法,多么张狂的剑气!
  东方朔这种人绝对不会刻意去提升自己的剑技,他的武功较之当年,绝对是只减不增。
  当年燕飞霜可以轻易杀死他,此刻却与之战到平手。只说明了东方朔学习能力之快,超过了过去的自己,也超过了燕飞霜。
  他能在生死的一瞬间,将剑法提升到更高深的境界。
  燕飞霜不禁哑然,将他扼杀于此,岂非是会后悔一生的决定?
  雨水混着鲜血,东方朔已倒下,倒在泥泞的青石砖上。他只看见燕飞霜越走越近,那把巨剑就像一只白色魔鬼,将人活活拖下地狱。
  灯火在雨水中扭曲、扩散......
  火焰也席卷了中原的战场,西北部的大草原上升起了冲天万里的狼烟。正是中原部队大举进攻西北草原的时候。
  狼烟在天边聚了又散。
  西北草原马壮草长,人却苍凉。
  大草原上经过剧烈的炮击,已是沆沆洼洼,此地的野草再没有生长的机会,仅存的那百沓,也被马蹄践踏成泥。
  一月的寒雨过后,这里所有东西都变得迟钝。
  马上的战士在炮火间飞驰!他嘴里衔着短刀,眉毛结满了一层薄薄的霜花。他的眼睛很大,眉毛与眼睛凝成一条直线,显得格外刚毅。
  他叫羽生,羽生看起来太年轻了,绝非驰骋沙场的年纪。
  羽生不停地拍打马背!痛苦驱赶着战马亡命地奔跑!只有后撤,只有逃进那片茂密的原始森林,才能令敌人的炮火无从用处。
  他的战友也在狂奔,巨大的炮弹击中身体,肠子肺脏喷溅而出,整具人马已成一滩肉泥。
  一阵阵的炮声炸在他身旁,几乎将他耳膜震裂。他低声嘶吼。
  炮弹呼啸而过,将马蹄炸得粉碎。战士从马背狠狠地摔下,羽生一刀捅进马脖子,帮它结束了悲惨的生命,转身朝森林飞奔而去。
  他左腿血流如注,弹片已冲进了大腿,哪怕一丁点儿的移动,都令他生不如死。
  羽生亡命地奔着,左手死死按住弹片,不让它割到致命的血管。尔后飞快地掠进森林,将整个身子靠在巨大的红树后边。
  敌军炮火已停止,那面银白色的大旗在飘扬!狮纹爪牙令强者胆寒,也令弱者肝胆俱碎。这头狮子并驱九万里,将面前的一切无情吞噬。
  眼见敌军下马步战,他便拿树藤死死勒住伤口两侧,牙齿紧咬在短刀上边。
  ——猛地一拔!
  鲜血喷溅而出,他脸色惨白,短刀却更锋烁。他叫羽生,他发誓会守住这片荒芜的草原,他的一切就在这里,容不得任何人肆意践踏。
  森林之外,部队遏竭此地。仇蓉纵观八方,想这大草原的敌寇皆入森林腹地,大炮已无用武之地,喝道:“全军突击,莫留予他们喘息之机!”
  羽生“啧”了一声,看来入侵者全不想给他们喘息的机会,就要长驱直入,一举拿下。于是他渐渐地隐没在森林中,既然是猎人,何必与他们堂而皇之地死斗?
  ;